面对现代的人类环境危机,必须把地球当成一个完整的系统来研究,需要多学科互相结合,互相渗透交叉。新生代古环境演变的形式、阈值和机制的研究,为现代环境发展方向预测,提供重要的参考依据。所以,新生代古地理学研究,是当今全球变化科学集成中,一个无可替代的重要组成部分。周廷儒先生40年就前就创建新生代古地理研究室,不能不说是一个有预见性的壮举。周廷儒先生的知识面非常广博,他不仅以地貌学研究见长,而且对自然地理的各个要素,都有比较深刻的研究和见解。他曾回忆说,年青时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力分校读研时,导师连对植物地理知识的掌握要求都很高。他的综合自然地理学术思想根深蒂固,他时时处处把岩石圈、生物圈、水圈和大气圈,看成一个整体,来分析自然地带性的分异规律,研究古地理环境的演化法则。正是从这种思想出发,他根据生物化石、生物孑遗分子、沉积物和风化壳性质等资料,复原了古气候的真实面貌,得出了中国东部不可能产生第四纪冰川的科学结论,这与地质界泰斗李四光先生的冰川学说形成了鲜明对照。我在学期间,先生正在撰写《古地理学》专著,虽然先生年过七旬,仍然不辞辛劳,兢兢业业,忘我工作,感人至深。先生对我的耳濡目染,使我受用终生。离开北师大后,我到地质研究部门工作,有些同事,以为我是学地理的,不懂地质学。可是,几年后我担任了海洋区域地质研究室主任,还主编了《中国近海地质》(1997,地质出版社),《中国海洋环境地质学》(2006,海洋出版社)等专著。之所以能够把这些工作做好,除了需要不断学习之外,最主要是有恩师给打下的比较扎实的基础。
周廷儒先生学风严谨,待人宽厚,性格耿直,深受学术界崇敬与爱戴。他对学生身教胜于言教,既要求严格,又关心倍至。我在学时,先生年事已高,工作繁多,他还安排助手张兰生和李华章先生,还有李容全先生,对我们辅导或带野外实习,使我受益匪浅。记得,我的毕业论文开始选在泥河湾盆地外围的一个小盆地。当时主要考虑一个研究生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搞明白泥河湾是非常困难的。泥河湾是一个国内外研究几十年的经典地区,弄不好是钻进去,出不来。可是为了那个小盆地与泥河湾盆地对比,我是不可避免要进入泥河湾大盆地的。我在泥河湾跑了半年,描述了大量的地质剖面,参加了中科院古脊椎所卫奇教授的化石点的挖掘工作,地化所李华梅教授的剖面测量工作。一方面,泥河湾大量的地质问题深深地吸引了我,另一方面又陷入了无穷的烦恼。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就是理不出一个头绪,眼看毕业时间就要到了,压力非常大。我把问题和苦恼一一向周先生汇报,他微笑地对我说:“你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要都解决完了那还有科学吗,以后的人还干什么呢?” 周先生对辩证法的深入浅出的表达,使我茅塞顿开,一下子就卸下了思想负担。经历了这一段苦恼,我的头脑豁然开朗,原来在我研究泥河湾的前几年,中国科学院有个泥河湾新生代地层研究小组,把下沙沟、郝家台、虎头梁、红崖等几个典型剖面,上部对上部,下部对下部,平行对比,划分出所谓“黄、绿、红泥河湾”三套地层,显然这在当时是权威意见。我在周先生指导下,利用他的学术思想,敢于挑战,从新全面分析了已经发表的和自己收集的大量的大古、微体、孢粉、岩性、沉积、化学、新构造等资料,以古环境演变为线索,提出了这几个典型剖面不是平行对比关系,而是此上彼下,几个剖面才能连接出泥河湾层的完整剖面。最后,我顺利地撰写了泥河湾盆地的论文,文章发表也已经过了20几年,引用率很高,尽管不同学者对第四系底界划法还有不同意见,但对于泥河湾典型剖面对比方法,已得到广泛认同了。
上世纪80年代初,十年动乱结束不久,泥河湾地区生活仍然非常困难、交通不便、工作艰苦,也存在不安全问题。在那里工作时,常常吃住在老乡家里,吃的莜麦面、土豆,没有蔬菜,没有油。在那些艰苦日子里,我就想到先生年轻时徒步嘉陵江,骑马越天山的情景。这些都是先生平时聊天时不经意说出来的,可是对我是一种激励和鼓舞,地质与地理工作就是要以野外调查为基础,即使现在进入了3S技术时代,野外调查仍然是基础,是无法替代的。我每次出野外前,周先生都特别嘱咐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要把钞票放在内衣里,小心坏人。在泥河湾我就遇到了两次山洪和一次地震引起黄土陡崖突然垮塌的险情。由于我有了警惕性,才得以安然无恙。我每次从泥河湾回来,周先生都要详细问到各种情况。师母也非常慈祥,有时与我拉家常,还送过我浙江捎来的茶叶。在我毕业时,周先生执意要把我留下来,或者做他的助手,或者继续读他的博士生,还让系总支也来做我的工作。可是我深感到自己的学识、能力差距太大,家庭负担又重,留京实在困难,最后还是到青岛工作。可是这段恩师情谊使我永久铭刻在心。
如今一代宗师已经远离我们而去,他的学术思想,他的忠厚、勤奋的品格,永远是留给后人的一笔宝贵财富。现在,他早已桃李满天下,他开创的古地理学研究事业蓬勃发展。特别是,今天的北师大地理学与遥感科学学院,人才济济,学科兴旺,已成为名校名院,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欣然微笑。现在我一直珍藏着恩师签名的《古地理学》,以及与恩师、师母的合影。我们怀念他,就要继承和发扬他的科学精神、科学思想,为国家多做一点工作。在